第4章 齊瀟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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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瀟的確是為了永遠跟葉雲亭分開，居心叵測籌謀已久。
得知自己的門派風間道被劃為邪教同遭滅門時，他是悲痛的，他是孤兒，被姜芷的母親撿回去養大，十五歲就成為影間，潛入九冥宮。
九冥宮教主，只肯收十五歲以下的弟子入宮，影間的任務兇險，稍有不慎洩露身份就是死路一條，多半還會被嚴刑逼供折磨致死。因此多年來，仙盟各大門派都沒有信心派一名那麽小的弟子潛入九冥宮。
齊瀟做到了。十餘年間，他頂著吃人妖魔的惡名，救下一個又一個被俘入九冥宮的無辜弟子，將九冥宮的地形、機關，各大護法的弱點，一一傳送回風間道。
風間道宗主帶領門人大破九冥宮時，他以為自己的任務終於完成，終於為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知遇之恩的門派立了大功，終於可以恢覆身份重見天日，也許，還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葉雲亭......
一朝夢碎。
當姜芷表示可以為他正名，他是不信的，或者應該說，他真的覺得，無所謂。
事到如今，正名了又如何？洗除惡名又如何？葉雲亭的修為已廢，身子已毀，他的痛苦如何能彌補？自己一朝自由又能怎樣？
姜芷自然看得出來，他並沒有因為正名而心生欣喜，於是追問他原因。
齊瀟對姜芷並不熟，他入九冥宮時，姜芷只是個小女孩，也沒跟他玩到一起過。但也許是對她母親的印象太深，還是忍不住將她當成了親人，於是傾訴了他對葉雲亭的感情。
姜芷聞言，說道，你為風間道，為那麽多無辜仙門弟子做了那麽多，本應給你些回報。你盡管說需要什麽，只要是這世上有人能做到的，我姜芷一定能為你做到。
齊瀟猶豫了一下，把心一橫，罷了，死馬當活馬醫。於是說了自己想要的東西。
他需要三樣東西，離情花粉，奪魂花粉，還有最重要的，助人恢覆修為的方法，無論是靈藥還是法門都可以，要他的命去換都可以。
先解蠱毒，然後助他恢覆修為，洗去他對自己的記憶，將無牽無掛的他送回天虛門。
如此，完美。
離情花粉丘離真人已答應相贈，但奪魂花粉的存貨已在風間道被滅門時銷毀，奪魂花並不比離情花易尋，助人恢覆修為的方法，更是宛如天方夜譚。
出乎意料的，姜芷做到了。
她尋到了一味靈藥，加以煉制即可制出一種轉元丹，能助人重塑丹元恢覆修為。
齊瀟覺得這輩子第一次有重見天日的感覺。
得到這好消息的那天晚上，齊瀟夜裏求歡時格外奔放熱情，結果葉雲亭卻好似對自己有莫大的怨氣一樣，不顧他的求饒毫不留情地將他弄得半死。
真是......搞不懂這個人......
齊瀟盯著那扇屏風，不知道該做什麽好，看了看天色漸暗，家裏又沒菜沒肉的，想了想，還是出去弄點晚飯給葉雲亭吧，等自己回來估計他也該消氣了。
沒想到今天運氣不錯，打到一只野雞，興高采烈地拎著回家給葉雲亭做雞湯去了。
想起來，他跟葉雲亭第二次相遇，也給他做過一頓雞湯，那還是齊瀟生平第一次下廚。
要不然怎麽齊瀟總說葉雲亭倒黴呢，第二次見面，又是在九冥宮，又是葉雲亭被抓了進來。
那次可不能怪葉雲亭，因為齊瀟可是全程在旁觀看了全過程。是他們門派的一個小師妹，修為低腦子又木，處處拖後腿，最後為了給她擋刀，葉雲亭自己掉進了敵人陷阱。
這次麻煩可大了。
因為，齊瀟從九冥宮裏救人出去的套路都是，他一直謊稱自己在修煉一門邪術，需要生人獻祭，而且選哪些人適合，只有他說的算。九冥宮主本身也是此類陰毒邪術的狂熱愛好者，因此就縱容了他。
每次齊瀟找到機會放人出去，回來就謊稱人被自己獻祭處理了。
但這法子存在一個破綻，就是如果被救出去的人，哪天又被原封不動地捉回來，那就他娘的壞菜了。
不過，一般被救回去的人，回到家裏都是被師父長輩們千寵萬護的，生怕孩子再有個閃失，因而從未有人能兩次被抓回來。
葉雲亭終於破了這個先例。
在九冥宮的主殿裏，葉雲亭被綁在中間，齊瀟面對著宮主和其他三大護法，後者滿臉嫌惡的等待著他的解釋。
二十歲的葉雲亭此時已經比他還高，齊瀟望了望葉雲亭那張仙氣凜然、俊美英朗的臉，想到他兩次被俘進來，都是因為救人，想到他那驚鴻絕倫的劍法，一股莫名的憐愛之情燃起。
於是，齊瀟當即解釋道，他前幾年之所以放了這個人，是因為自己看上他了，鬼迷心竅一時沒舍得殺他。這次也希望宮主能成全自己，饒他一命，自己會為他洗掉記憶，養在寢宮做個孌寵。
齊瀟估計當時的葉雲亭聽了這話想一頭撞死咬舌自盡的心都有。他怕葉雲亭真的想不開去咬舌頭，慌不疊地將他就地壓倒，撬開他的嘴狠親了起來，並假意親得忘情，嗚咽得□□起來，趁勢在他耳邊低語道，別怕，我演戲的。
宮主和三大護法只恨不得自戳雙目，忙吼著快滾快滾，滾回你的寢宮去玩！
於是葉雲亭第二次住進了那間亂入雞窩豬圈的寢殿。
還是熟悉的套路。葉雲亭再次承擔起打掃屋子的重任。
這次可沒那麽容易放他出去了。葉雲亭在齊瀟的寢宮住足了三個月。
齊瀟真的很佩服葉雲亭的涵養。換作別人在這暗無天日的寢宮裏禁足，頓頓吃饅頭鹹菜，偶爾拉出去放放風，還要被九冥宮的門人們嬉笑指點著，直道看那看那，是齊瀟護法養的孌寵啊，真是又白又俊呢，估計不是撞墻自盡就是跟他同歸於盡了。
葉雲亭卻如同真的被洗了記憶一般，給吃就吃，讓睡就睡。不發火，不動怒，見了教主和護法們還彬彬有禮地行禮。
齊瀟不禁讚嘆著，此子前途不可估量。
這次齊瀟可不能再躲出去睡了，畢竟剛放話這是自己的小床伴來的。於是他在地上鋪了張薄席，當做自己的床鋪。第一天夜裏他熟睡之後，葉雲亭將他從地上撈起來，放到床榻上，解了他外衣，還跟自己蓋上同一條被子。
事實證明，葉雲亭當時的做法多麽正確，第二天一早，三大護法之一的旭阿蠻，一個來自雲州巫蠱之鄉的女人，竟然潛入了齊瀟的寢殿，直接將兩人捉奸在床。
整個九冥宮，最恨齊瀟的就是這個旭阿蠻。旭阿蠻有一個哥哥，兄妹倆本都是九冥宮的護法，齊瀟就是暗殺了他哥哥之後，才擠上護法的位置，雖無把柄證據，但旭阿蠻一直堅定地認為齊瀟就是兇手。
她根本不信齊瀟那套，她一直疑心齊瀟是其他門派派來的影間，但多年來竟未抓到他一絲把柄。這次眼見齊瀟力保這個天虛門弟子，她決定從這人身上做點文章，一定要揪出齊瀟的真面目。
至此，為了不穿幫，兩人不得不夜夜同眠。葉雲亭也驚人地沒有表達或表露過絲毫不滿。
齊瀟早出晚歸，葉雲亭就在他寢室看書習字打坐，除了偶爾一起用飯，也說不上幾句話。
平靜地度過了一個月，齊瀟越發覺得過意不去，既然暫時沒法子救他出去，起碼在生活上讓他舒適一些吧，於是大張旗鼓地命手下門人出去打獵摘菜，改善一下葉雲亭的飲食，這孩子來了一個月都瘦得不像樣了。
沒想到這群吃腌鹹菜長大的門人，笨的像豬，忙了一天只捉回一只野雞，還沒人會做。齊瀟氣得罵人，心想不就燉個雞嗎，小時候在門派的後廚裏自己也打過下手觀摩過的，幹脆親自下了廚。
一群門人在廚房門外圍了整整三層，欣賞著齊瀟殺雞拔毛的英姿，紛紛感嘆著，齊護法待媳婦真好啊。
那雞湯燉的自然是相當糟糕，葉雲亭卻喝得一滴不剩，還難得地笑了一下。這一笑之下齊瀟徹底瘋了。自此就迷上了廚房的鍋碗瓢盆，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親自做給他吃。
直到後來教主都看不下去了，召來齊瀟苦口婆心道：“年輕人勿要玩物喪志，嘗嘗鮮就夠了，切勿耽誤了修煉。”
齊瀟一聽這話，心道時機成熟了。開始著手安排送葉雲亭出去，屆時故技重施說自己玩膩了將人埋了就完活。
計劃實施的前一天，齊瀟又做了一次雞湯給葉雲亭，權當踐行。這次已經做的像模像樣，他自己也喝了一碗。
送走了葉雲亭，之後幾日，齊瀟的身體出現了問題。內臟灼燒疼痛，眼睛充血，頭昏欲裂。這時，旭阿蠻笑盈盈地過來道：“齊護法，身子怎麽了？殺了你的小郎君，傷心了嗎？”
齊瀟怒道：“滾！”
旭阿蠻道：“殺了便好。就怕你......沒舍得殺，又將他放跑了。那可就小命不保了。”
齊瀟恨道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旭阿蠻道：“你們前幾日飲的那雞湯，我在裏面下了蠱。離情蠱，聽過嗎？中蠱的雙方，若不定期交合，皆會毒發身亡，無藥可救。但若是殺了其中一人，另一人的蠱毒就自行得解。這東西是我們那有錢人家用來增添情趣的。下在孌寵身上，逼其同自己夜夜笙歌，玩膩了再一刀宰了，絕無後顧之憂。算我送你的禮物，不用謝哈。”
旭阿蠻哈哈笑著轉身離去。齊瀟怒火中燒，卻已無力抵抗這蠱毒發作的痛楚。他突然想到，這蠱毒即是雙向發作的，葉雲亭此時也一定是一樣的痛苦。當即出發奔向齊雲山。
九冥宮外方圓數裏並無馬匹可乘，他只能憑著自己的輕功底子先徒步趕路。
走出九冥宮的領地範圍，總算被他搞到一匹馬，策馬向東南一路馳騁，行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，蠱毒發作得更加厲害，痛得他跌下馬來，只得先休息喘息片刻。
疼痛到麻木，他反而漸漸清醒了些，突然意識到，自己到底在想什麽？去找葉雲亭做什麽？讓他為了解毒為了活命而委身於自己嗎？
他此時的身份還是魔教護法，就算日後有正名的一天，他也還是個男人，葉雲亭出身名門，武功高強人品端正，日後不知多少名門大小姐搶著嫁的，難道要讓他年紀輕輕就背上同男人茍合的汙點？
思及此處，又想到旭阿蠻所說，只需殺了其中一人，另一人的蠱毒自行得解。當即下了決心，死的絕不能是葉雲亭。
他拔/出隨身的短刀，長呼幾口氣，將從小照顧過自己的門中長輩的慈祥面容一一在腦中過了一遍，接著回味了一下葉雲亭第一次對自己展露的那個笑容，還有那個被自己強迫的吻。提起刀來，對準自己胸口——
錚的一聲脆響，青色的劍光從天而降，手中短刀應聲落地，刀身生生被劈成兩截，震得他手腕劇痛。
剛才舉刀那一下，已用了他全身僅餘的力氣，現在已經脫力到意識模糊。雙眼朦朧間，面前出現一個天青色的身影。
這顏色讓他倍感安心，低語道：“葉軒.......”隨後就失了意識。
齊瀟這一遭昏睡得十分不安穩，一直處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，他感覺有人抱起了自己，然後一路顛簸了一陣，隨後又似被人放平躺在了什麽地方。
唇上觸感柔軟，有什麽東西在蹭著自己的唇齒，填入口腔。唇舌被從外到內地舔舐了許久，隨著溫熱的氣息浸入口鼻，齊瀟視線竟漸漸清晰了些，手腳也恢覆了些許知覺氣力。這才意識到，自己正躺在一間房間的榻上，被什麽人壓在身下狠命地親吻著。
他刀山火海都下過，卻從未受過這麽大驚嚇，瘋狂地掙紮起來。吻他的那人察覺到，松開了唇，擡頭和他對視上。
是葉雲亭。
“葉軒.......你......怎麽......”
“別怕。”葉雲亭輕聲道，“我來了，你別做傻事。”
齊瀟已經什麽都不知道，也不想思考了，反正葉雲亭對自己做什麽他都沒意見了。
直到蠱毒的痛處，漸漸被另一種痛處取代。齊瀟暈了又醒，醒了又暈，也不知反覆了多少次，直到這一波毒發徹底平靜，最後一次徹底昏睡過去前，他釋然道，這解毒的感覺，還不錯.......
再醒來時，發覺自己被一個溫暖的軀體緊緊懷在臂彎裏，蓋著一床暖融融的被子。葉雲亭似是早已醒來，溫柔地盯著他看。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齊瀟道。
“毒發，所以來尋你。”葉雲亭道。
齊瀟不解：“你怎麽知道這毒跟我有關？”
葉雲亭道：“毒發後，師父火速請來了醫仙丘離真人為我診治，丘離真人發現了這是蠱毒所致，能對我下手的，也就只有九冥宮的人。我想到你這邊應該也發作了，匆忙去尋你，沒想到在路上撞見你。”
齊瀟道：“你怎知中蠱的另一人就是我？”
葉雲亭道：“這蠱毒需二人同時服下，日日與我共同飲食的也只有你了。”
齊瀟道：“丘離真人有沒有辦法徹底解這蠱毒？”
葉雲亭道：“有，但解毒所需的離情花粉，需離情花開花方可采到，距離下次花期還有很久。”
齊瀟道：“多久？”
葉雲亭平靜道：“四年。”
齊瀟瞪眼道：“要等四年？！那這四年裏我們怎麽辦！”
葉雲亭道：“順其自然。”
他真的很佩服葉雲亭，你怎麽能這麽他娘的冷靜！順其自然？意思是每次毒發了我們就順其自然地睡到一起就好了？你要跟一個男人睡足四年才能保命你都不慌張不恐懼的嗎！
半晌，齊瀟心灰意冷道：“你還是讓我死吧......”
葉雲亭道：“你為何要死？”
齊瀟道：“我死了，你的毒就解了，皆大歡喜啊。”
葉雲亭在被子裏扣住他一只手腕，皺眉道：“為何你死了，我要歡喜？”
齊瀟道：“我是魔教護法，你們正派子弟不是人人都盼我這種人死嗎？”
葉雲亭道：“你不是。”
齊瀟道：“不是什麽？”
葉雲亭道：“不是壞人，至少，不是該死之人。”
齊瀟接不上話了。
“那......怎麽辦......”齊瀟道，“咱倆都想活命的話，就只能.......那什麽了.....四年啊......”
葉雲亭將他按到身旁，拉緊了被子，道：“先休息，以後再說。”
那日之後，兩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門派。再之後的幾個月，時不時就要私會緩解一下毒發問題。每次，齊瀟都絕望地問葉雲亭，怎麽辦，怎麽辦，以後怎麽辦，下次也要這樣睡下去嗎？而葉雲亭總是沈著冷靜地告訴他，以後再議。
不禁讓齊瀟感慨到，此人境界之高，凡夫俗子不可比也，飛升得道指日可待啊。
再之後，不到半年，仙盟終於發動了對九冥宮的圍剿。那次圍剿，仙盟大獲全勝。風間道宗主殷暮寒，靠著多年來齊瀟傳送的情報，輕易地攻破了九冥宮防守的一道又一道陣法。
浴血奮戰了幾日幾夜，四大護法除了齊瀟都被斬殺殆盡，九冥宮教主也被生擒處決。
齊瀟心裏也是豁然喜悅的，待戰場清理得差不多之後，他從藏身的暗道行出來，想去找殷暮寒，跟他一起回風間道。
沿路卻被四個年輕的天虛門弟子撞了個正著。
年輕弟子眼見魔教護法，大驚失色，紛紛提劍向他直劈而來。
齊瀟此時有理說不清，這些弟子又剛剛經歷了慘痛的廝殺，根本冷靜不下來聽他解釋。眼下只有先跑再說。
如今的齊瀟，回想起當時情境，常常會悔道當初還不如直接死了呢。
齊瀟一心只想逃，這幾個小弟子還尚年輕，絕沒那麽輕易將他擒下。正當他就快突破劍陣的包圍時，劍光戛然而止，飛濺的血光淋了他一身，甚至濺入了他的眼睛。
齊瀟被猛然鋪面的血腥惡心得想吐，抹了抹眼睛裏的黏膩，再睜眼時，縱然他這一生屍山血海見得多了，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不輕。
他記得方才圍攻他的有四個人，但此時已經分不清現場的屍塊到底混雜了幾個人了。碎肉、白骨、血海中星星點點的天青色衣料，如遭萬鬼啃噬後的血腥墳場。
“居然都不還手，果然是條正道好狗。”
旭阿蠻穿著一件不知從哪撿來的天虛門弟子服，頭發散亂，面孔卻白凈如常，神色淡然，半點也不像剛經歷過一場滅門混戰。
“你.......我親眼見你死的！”齊瀟一張口，又被沖天的血氣嗆得幹嘔。
旭阿蠻媚笑道：“我又不是第一次死了，雲州巫蠱之術，造個假人傀儡替死豈不是太容易了。早在他們沖進來的時候我就放出了替死傀儡。”
齊瀟心道，這女人沒死，可是個大麻煩。
旭阿蠻道：“我可是看見了，你是如何在混戰中渾水摸魚對那些正道弟子施救的，我真想知道，你是被那小子睡了之後改邪歸正的，還是從你進九冥宮時起就是個細作！”
齊瀟不想跟她狡辯，眼下他只想怎麽殺了這女人。
“不過，以前你什麽身份已經不重要了。”旭阿蠻道，“今後，你就只有九冥宮魔教護法這一個身份了。”
齊瀟突覺有異，厲聲道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旭阿蠻俯身在滿地堆積的屍塊中摸了幾把血，塗在自己的臉上、身上、頭發上。
“馬上你就知道了。”
當數名仙盟弟子趕到時，見到的就是，魔教護法齊瀟呆立在一地的屍骨碎塊中，一名幸存的天虛門女弟子俯在血海中掙紮著高呼救命。
鋪天蓋地的刀光劍影沖過來時，齊瀟竟然覺得這畫面還挺美的，他不能還手，這些人都是正道弟子，親眼見到自己立於這兇殘現場中，必定認定自己是兇手，他們沒有錯，自己哪怕誤殺一個，他的宗主日後都難以交待。
生生死死了這麽多年，對疼痛早已麻木，以至於當葉雲亭將他一只手臂搭在肩上，緊緊環住他腰身時，他還道是幻覺。
葉雲亭就是在那一戰中，為了救他，被唾罵為正道叛徒、魔教同黨。
葉雲亭帶著齊瀟逃出九冥宮，竟不知該去哪裏。在山間野林中躲了一日一夜，齊瀟依然昏迷不醒，渾身傷勢得不到救治愈發惡化。
一日後，葉雲亭的師父率先找到了他們。
葉雲亭被毀了丹元，廢了修為，斷了佩劍，告知天下逐出師門。
不知他師父出於什麽心思，竟然沒將他們交給仙盟，而是扔到了丘離真人隱居的山門的結界前。
無奈的丘離真人只得收留醫治二人。
病榻上的葉雲亭，情況比齊瀟更糟。丹元被毀，不僅僅是身體化為凡人無異那麽簡單，連帶著筋脈骨肉皆有受損，從此體虛易病，壽數驟減。
齊瀟這次出人意料地沒有試圖去求死。
葉雲亭醒來時，就看到齊瀟那張消瘦蒼白卻笑靨盈盈的臉。
之後兩人的對話，就僅限於“你餓不餓”，“我給你倒杯水啊”……
往事種種，兩人什麽都沒說。將將養好了大半的傷，就拜別了丘離真人。
齊瀟拎著雞進了院子，徑直去了廚房，當年建這座竹軒的位置還是他選的。想當初他見到這片竹林時，就覺得只有住在這種竹軒雅舍才配得上葉雲亭的君子之姿。
如今齊瀟熬雞湯的手藝早已爐火純青，還會根據時節不同配以不同的輔料搭配。冬季輔以滋補的山藥、野參，夏季要用清爽的竹蓀。他滿心歡喜盛起一碗，挑了最肥嫩的雞腿肉，厚著老臉準備端進去孝敬葉雲亭了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
二次元反派似乎都喜歡助攻。
謝謝支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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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知自己的門派風間道被劃為邪教同遭滅門時，他是悲痛的，他是孤兒，被姜芷的母親撿回去養大，十五歲就成為影間，潛入九冥宮。
九冥宮教主，只肯收十五歲以下的弟子入宮，影間的任務兇險，稍有不慎洩露身份就是死路一條，多半還會被嚴刑逼供折磨致死。因此多年來，仙盟各大門派都沒有信心派一名那麽小的弟子潛入九冥宮。
齊瀟做到了。十餘年間，他頂著吃人妖魔的惡名，救下一個又一個被俘入九冥宮的無辜弟子，將九冥宮的地形、機關，各大護法的弱點，一一傳送回風間道。
風間道宗主帶領門人大破九冥宮時，他以為自己的任務終於完成，終於為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知遇之恩的門派立了大功，終於可以恢覆身份重見天日，也許，還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葉雲亭......
一朝夢碎。
當姜芷表示可以為他正名，他是不信的，或者應該說，他真的覺得，無所謂。
事到如今，正名了又如何？洗除惡名又如何？葉雲亭的修為已廢，身子已毀，他的痛苦如何能彌補？自己一朝自由又能怎樣？
姜芷自然看得出來，他並沒有因為正名而心生欣喜，於是追問他原因。
齊瀟對姜芷並不熟，他入九冥宮時，姜芷只是個小女孩，也沒跟他玩到一起過。但也許是對她母親的印象太深，還是忍不住將她當成了親人，於是傾訴了他對葉雲亭的感情。
姜芷聞言，說道，你為風間道，為那麽多無辜仙門弟子做了那麽多，本應給你些回報。你盡管說需要什麽，只要是這世上有人能做到的，我姜芷一定能為你做到。
齊瀟猶豫了一下，把心一橫，罷了，死馬當活馬醫。於是說了自己想要的東西。
他需要三樣東西，離情花粉，奪魂花粉，還有最重要的，助人恢覆修為的方法，無論是靈藥還是法門都可以，要他的命去換都可以。
先解蠱毒，然後助他恢覆修為，洗去他對自己的記憶，將無牽無掛的他送回天虛門。
如此，完美。
離情花粉丘離真人已答應相贈，但奪魂花粉的存貨已在風間道被滅門時銷毀，奪魂花並不比離情花易尋，助人恢覆修為的方法，更是宛如天方夜譚。
出乎意料的，姜芷做到了。
她尋到了一味靈藥，加以煉制即可制出一種轉元丹，能助人重塑丹元恢覆修為。
齊瀟覺得這輩子第一次有重見天日的感覺。
得到這好消息的那天晚上，齊瀟夜裏求歡時格外奔放熱情，結果葉雲亭卻好似對自己有莫大的怨氣一樣，不顧他的求饒毫不留情地將他弄得半死。
真是......搞不懂這個人......
齊瀟盯著那扇屏風，不知道該做什麽好，看了看天色漸暗，家裏又沒菜沒肉的，想了想，還是出去弄點晚飯給葉雲亭吧，等自己回來估計他也該消氣了。
沒想到今天運氣不錯，打到一只野雞，興高采烈地拎著回家給葉雲亭做雞湯去了。
想起來，他跟葉雲亭第二次相遇，也給他做過一頓雞湯，那還是齊瀟生平第一次下廚。
要不然怎麽齊瀟總說葉雲亭倒黴呢，第二次見面，又是在九冥宮，又是葉雲亭被抓了進來。
那次可不能怪葉雲亭，因為齊瀟可是全程在旁觀看了全過程。是他們門派的一個小師妹，修為低腦子又木，處處拖後腿，最後為了給她擋刀，葉雲亭自己掉進了敵人陷阱。
這次麻煩可大了。
因為，齊瀟從九冥宮裏救人出去的套路都是，他一直謊稱自己在修煉一門邪術，需要生人獻祭，而且選哪些人適合，只有他說的算。九冥宮主本身也是此類陰毒邪術的狂熱愛好者，因此就縱容了他。
每次齊瀟找到機會放人出去，回來就謊稱人被自己獻祭處理了。
但這法子存在一個破綻，就是如果被救出去的人，哪天又被原封不動地捉回來，那就他娘的壞菜了。
不過，一般被救回去的人，回到家裏都是被師父長輩們千寵萬護的，生怕孩子再有個閃失，因而從未有人能兩次被抓回來。
葉雲亭終於破了這個先例。
在九冥宮的主殿裏，葉雲亭被綁在中間，齊瀟面對著宮主和其他三大護法，後者滿臉嫌惡的等待著他的解釋。
二十歲的葉雲亭此時已經比他還高，齊瀟望了望葉雲亭那張仙氣凜然、俊美英朗的臉，想到他兩次被俘進來，都是因為救人，想到他那驚鴻絕倫的劍法，一股莫名的憐愛之情燃起。
於是，齊瀟當即解釋道，他前幾年之所以放了這個人，是因為自己看上他了，鬼迷心竅一時沒舍得殺他。這次也希望宮主能成全自己，饒他一命，自己會為他洗掉記憶，養在寢宮做個孌寵。
齊瀟估計當時的葉雲亭聽了這話想一頭撞死咬舌自盡的心都有。他怕葉雲亭真的想不開去咬舌頭，慌不疊地將他就地壓倒，撬開他的嘴狠親了起來，並假意親得忘情，嗚咽得□□起來，趁勢在他耳邊低語道，別怕，我演戲的。
宮主和三大護法只恨不得自戳雙目，忙吼著快滾快滾，滾回你的寢宮去玩！
於是葉雲亭第二次住進了那間亂入雞窩豬圈的寢殿。
還是熟悉的套路。葉雲亭再次承擔起打掃屋子的重任。
這次可沒那麽容易放他出去了。葉雲亭在齊瀟的寢宮住足了三個月。
齊瀟真的很佩服葉雲亭的涵養。換作別人在這暗無天日的寢宮裏禁足，頓頓吃饅頭鹹菜，偶爾拉出去放放風，還要被九冥宮的門人們嬉笑指點著，直道看那看那，是齊瀟護法養的孌寵啊，真是又白又俊呢，估計不是撞墻自盡就是跟他同歸於盡了。
葉雲亭卻如同真的被洗了記憶一般，給吃就吃，讓睡就睡。不發火，不動怒，見了教主和護法們還彬彬有禮地行禮。
齊瀟不禁讚嘆著，此子前途不可估量。
這次齊瀟可不能再躲出去睡了，畢竟剛放話這是自己的小床伴來的。於是他在地上鋪了張薄席，當做自己的床鋪。第一天夜裏他熟睡之後，葉雲亭將他從地上撈起來，放到床榻上，解了他外衣，還跟自己蓋上同一條被子。
事實證明，葉雲亭當時的做法多麽正確，第二天一早，三大護法之一的旭阿蠻，一個來自雲州巫蠱之鄉的女人，竟然潛入了齊瀟的寢殿，直接將兩人捉奸在床。
整個九冥宮，最恨齊瀟的就是這個旭阿蠻。旭阿蠻有一個哥哥，兄妹倆本都是九冥宮的護法，齊瀟就是暗殺了他哥哥之後，才擠上護法的位置，雖無把柄證據，但旭阿蠻一直堅定地認為齊瀟就是兇手。
她根本不信齊瀟那套，她一直疑心齊瀟是其他門派派來的影間，但多年來竟未抓到他一絲把柄。這次眼見齊瀟力保這個天虛門弟子，她決定從這人身上做點文章，一定要揪出齊瀟的真面目。
至此，為了不穿幫，兩人不得不夜夜同眠。葉雲亭也驚人地沒有表達或表露過絲毫不滿。
齊瀟早出晚歸，葉雲亭就在他寢室看書習字打坐，除了偶爾一起用飯，也說不上幾句話。
平靜地度過了一個月，齊瀟越發覺得過意不去，既然暫時沒法子救他出去，起碼在生活上讓他舒適一些吧，於是大張旗鼓地命手下門人出去打獵摘菜，改善一下葉雲亭的飲食，這孩子來了一個月都瘦得不像樣了。
沒想到這群吃腌鹹菜長大的門人，笨的像豬，忙了一天只捉回一只野雞，還沒人會做。齊瀟氣得罵人，心想不就燉個雞嗎，小時候在門派的後廚裏自己也打過下手觀摩過的，幹脆親自下了廚。
一群門人在廚房門外圍了整整三層，欣賞著齊瀟殺雞拔毛的英姿，紛紛感嘆著，齊護法待媳婦真好啊。
那雞湯燉的自然是相當糟糕，葉雲亭卻喝得一滴不剩，還難得地笑了一下。這一笑之下齊瀟徹底瘋了。自此就迷上了廚房的鍋碗瓢盆，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親自做給他吃。
直到後來教主都看不下去了，召來齊瀟苦口婆心道：“年輕人勿要玩物喪志，嘗嘗鮮就夠了，切勿耽誤了修煉。”
齊瀟一聽這話，心道時機成熟了。開始著手安排送葉雲亭出去，屆時故技重施說自己玩膩了將人埋了就完活。
計劃實施的前一天，齊瀟又做了一次雞湯給葉雲亭，權當踐行。這次已經做的像模像樣，他自己也喝了一碗。
送走了葉雲亭，之後幾日，齊瀟的身體出現了問題。內臟灼燒疼痛，眼睛充血，頭昏欲裂。這時，旭阿蠻笑盈盈地過來道：“齊護法，身子怎麽了？殺了你的小郎君，傷心了嗎？”
齊瀟怒道：“滾！”
旭阿蠻道：“殺了便好。就怕你......沒舍得殺，又將他放跑了。那可就小命不保了。”
齊瀟恨道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旭阿蠻道：“你們前幾日飲的那雞湯，我在裏面下了蠱。離情蠱，聽過嗎？中蠱的雙方，若不定期交合，皆會毒發身亡，無藥可救。但若是殺了其中一人，另一人的蠱毒就自行得解。這東西是我們那有錢人家用來增添情趣的。下在孌寵身上，逼其同自己夜夜笙歌，玩膩了再一刀宰了，絕無後顧之憂。算我送你的禮物，不用謝哈。”
旭阿蠻哈哈笑著轉身離去。齊瀟怒火中燒，卻已無力抵抗這蠱毒發作的痛楚。他突然想到，這蠱毒即是雙向發作的，葉雲亭此時也一定是一樣的痛苦。當即出發奔向齊雲山。
九冥宮外方圓數裏並無馬匹可乘，他只能憑著自己的輕功底子先徒步趕路。
走出九冥宮的領地範圍，總算被他搞到一匹馬，策馬向東南一路馳騁，行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，蠱毒發作得更加厲害，痛得他跌下馬來，只得先休息喘息片刻。
疼痛到麻木，他反而漸漸清醒了些，突然意識到，自己到底在想什麽？去找葉雲亭做什麽？讓他為了解毒為了活命而委身於自己嗎？
他此時的身份還是魔教護法，就算日後有正名的一天，他也還是個男人，葉雲亭出身名門，武功高強人品端正，日後不知多少名門大小姐搶著嫁的，難道要讓他年紀輕輕就背上同男人茍合的汙點？
思及此處，又想到旭阿蠻所說，只需殺了其中一人，另一人的蠱毒自行得解。當即下了決心，死的絕不能是葉雲亭。
他拔/出隨身的短刀，長呼幾口氣，將從小照顧過自己的門中長輩的慈祥面容一一在腦中過了一遍，接著回味了一下葉雲亭第一次對自己展露的那個笑容，還有那個被自己強迫的吻。提起刀來，對準自己胸口——
錚的一聲脆響，青色的劍光從天而降，手中短刀應聲落地，刀身生生被劈成兩截，震得他手腕劇痛。
剛才舉刀那一下，已用了他全身僅餘的力氣，現在已經脫力到意識模糊。雙眼朦朧間，面前出現一個天青色的身影。
這顏色讓他倍感安心，低語道：“葉軒.......”隨後就失了意識。
齊瀟這一遭昏睡得十分不安穩，一直處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，他感覺有人抱起了自己，然後一路顛簸了一陣，隨後又似被人放平躺在了什麽地方。
唇上觸感柔軟，有什麽東西在蹭著自己的唇齒，填入口腔。唇舌被從外到內地舔舐了許久，隨著溫熱的氣息浸入口鼻，齊瀟視線竟漸漸清晰了些，手腳也恢覆了些許知覺氣力。這才意識到，自己正躺在一間房間的榻上，被什麽人壓在身下狠命地親吻著。
他刀山火海都下過，卻從未受過這麽大驚嚇，瘋狂地掙紮起來。吻他的那人察覺到，松開了唇，擡頭和他對視上。
是葉雲亭。
“葉軒.......你......怎麽......”
“別怕。”葉雲亭輕聲道，“我來了，你別做傻事。”
齊瀟已經什麽都不知道，也不想思考了，反正葉雲亭對自己做什麽他都沒意見了。
直到蠱毒的痛處，漸漸被另一種痛處取代。齊瀟暈了又醒，醒了又暈，也不知反覆了多少次，直到這一波毒發徹底平靜，最後一次徹底昏睡過去前，他釋然道，這解毒的感覺，還不錯.......
再醒來時，發覺自己被一個溫暖的軀體緊緊懷在臂彎裏，蓋著一床暖融融的被子。葉雲亭似是早已醒來，溫柔地盯著他看。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齊瀟道。
“毒發，所以來尋你。”葉雲亭道。
齊瀟不解：“你怎麽知道這毒跟我有關？”
葉雲亭道：“毒發後，師父火速請來了醫仙丘離真人為我診治，丘離真人發現了這是蠱毒所致，能對我下手的，也就只有九冥宮的人。我想到你這邊應該也發作了，匆忙去尋你，沒想到在路上撞見你。”
齊瀟道：“你怎知中蠱的另一人就是我？”
葉雲亭道：“這蠱毒需二人同時服下，日日與我共同飲食的也只有你了。”
齊瀟道：“丘離真人有沒有辦法徹底解這蠱毒？”
葉雲亭道：“有，但解毒所需的離情花粉，需離情花開花方可采到，距離下次花期還有很久。”
齊瀟道：“多久？”
葉雲亭平靜道：“四年。”
齊瀟瞪眼道：“要等四年？！那這四年裏我們怎麽辦！”
葉雲亭道：“順其自然。”
他真的很佩服葉雲亭，你怎麽能這麽他娘的冷靜！順其自然？意思是每次毒發了我們就順其自然地睡到一起就好了？你要跟一個男人睡足四年才能保命你都不慌張不恐懼的嗎！
半晌，齊瀟心灰意冷道：“你還是讓我死吧......”
葉雲亭道：“你為何要死？”
齊瀟道：“我死了，你的毒就解了，皆大歡喜啊。”
葉雲亭在被子裏扣住他一只手腕，皺眉道：“為何你死了，我要歡喜？”
齊瀟道：“我是魔教護法，你們正派子弟不是人人都盼我這種人死嗎？”
葉雲亭道：“你不是。”
齊瀟道：“不是什麽？”
葉雲亭道：“不是壞人，至少，不是該死之人。”
齊瀟接不上話了。
“那......怎麽辦......”齊瀟道，“咱倆都想活命的話，就只能.......那什麽了.....四年啊......”
葉雲亭將他按到身旁，拉緊了被子，道：“先休息，以後再說。”
那日之後，兩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門派。再之後的幾個月，時不時就要私會緩解一下毒發問題。每次，齊瀟都絕望地問葉雲亭，怎麽辦，怎麽辦，以後怎麽辦，下次也要這樣睡下去嗎？而葉雲亭總是沈著冷靜地告訴他，以後再議。
不禁讓齊瀟感慨到，此人境界之高，凡夫俗子不可比也，飛升得道指日可待啊。
再之後，不到半年，仙盟終於發動了對九冥宮的圍剿。那次圍剿，仙盟大獲全勝。風間道宗主殷暮寒，靠著多年來齊瀟傳送的情報，輕易地攻破了九冥宮防守的一道又一道陣法。
浴血奮戰了幾日幾夜，四大護法除了齊瀟都被斬殺殆盡，九冥宮教主也被生擒處決。
齊瀟心裏也是豁然喜悅的，待戰場清理得差不多之後，他從藏身的暗道行出來，想去找殷暮寒，跟他一起回風間道。
沿路卻被四個年輕的天虛門弟子撞了個正著。
年輕弟子眼見魔教護法，大驚失色，紛紛提劍向他直劈而來。
齊瀟此時有理說不清，這些弟子又剛剛經歷了慘痛的廝殺，根本冷靜不下來聽他解釋。眼下只有先跑再說。
如今的齊瀟，回想起當時情境，常常會悔道當初還不如直接死了呢。
齊瀟一心只想逃，這幾個小弟子還尚年輕，絕沒那麽輕易將他擒下。正當他就快突破劍陣的包圍時，劍光戛然而止，飛濺的血光淋了他一身，甚至濺入了他的眼睛。
齊瀟被猛然鋪面的血腥惡心得想吐，抹了抹眼睛裏的黏膩，再睜眼時，縱然他這一生屍山血海見得多了，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不輕。
他記得方才圍攻他的有四個人，但此時已經分不清現場的屍塊到底混雜了幾個人了。碎肉、白骨、血海中星星點點的天青色衣料，如遭萬鬼啃噬後的血腥墳場。
“居然都不還手，果然是條正道好狗。”
旭阿蠻穿著一件不知從哪撿來的天虛門弟子服，頭發散亂，面孔卻白凈如常，神色淡然，半點也不像剛經歷過一場滅門混戰。
“你.......我親眼見你死的！”齊瀟一張口，又被沖天的血氣嗆得幹嘔。
旭阿蠻媚笑道：“我又不是第一次死了，雲州巫蠱之術，造個假人傀儡替死豈不是太容易了。早在他們沖進來的時候我就放出了替死傀儡。”
齊瀟心道，這女人沒死，可是個大麻煩。
旭阿蠻道：“我可是看見了，你是如何在混戰中渾水摸魚對那些正道弟子施救的，我真想知道，你是被那小子睡了之後改邪歸正的，還是從你進九冥宮時起就是個細作！”
齊瀟不想跟她狡辯，眼下他只想怎麽殺了這女人。
“不過，以前你什麽身份已經不重要了。”旭阿蠻道，“今後，你就只有九冥宮魔教護法這一個身份了。”
齊瀟突覺有異，厲聲道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旭阿蠻俯身在滿地堆積的屍塊中摸了幾把血，塗在自己的臉上、身上、頭發上。
“馬上你就知道了。”
當數名仙盟弟子趕到時，見到的就是，魔教護法齊瀟呆立在一地的屍骨碎塊中，一名幸存的天虛門女弟子俯在血海中掙紮著高呼救命。
鋪天蓋地的刀光劍影沖過來時，齊瀟竟然覺得這畫面還挺美的，他不能還手，這些人都是正道弟子，親眼見到自己立於這兇殘現場中，必定認定自己是兇手，他們沒有錯，自己哪怕誤殺一個，他的宗主日後都難以交待。
生生死死了這麽多年，對疼痛早已麻木，以至於當葉雲亭將他一只手臂搭在肩上，緊緊環住他腰身時，他還道是幻覺。
葉雲亭就是在那一戰中，為了救他，被唾罵為正道叛徒、魔教同黨。
葉雲亭帶著齊瀟逃出九冥宮，竟不知該去哪裏。在山間野林中躲了一日一夜，齊瀟依然昏迷不醒，渾身傷勢得不到救治愈發惡化。
一日後，葉雲亭的師父率先找到了他們。
葉雲亭被毀了丹元，廢了修為，斷了佩劍，告知天下逐出師門。
不知他師父出於什麽心思，竟然沒將他們交給仙盟，而是扔到了丘離真人隱居的山門的結界前。
無奈的丘離真人只得收留醫治二人。
病榻上的葉雲亭，情況比齊瀟更糟。丹元被毀，不僅僅是身體化為凡人無異那麽簡單，連帶著筋脈骨肉皆有受損，從此體虛易病，壽數驟減。
齊瀟這次出人意料地沒有試圖去求死。
葉雲亭醒來時，就看到齊瀟那張消瘦蒼白卻笑靨盈盈的臉。
之後兩人的對話，就僅限於“你餓不餓”，“我給你倒杯水啊”……
往事種種，兩人什麽都沒說。將將養好了大半的傷，就拜別了丘離真人。
齊瀟拎著雞進了院子，徑直去了廚房，當年建這座竹軒的位置還是他選的。想當初他見到這片竹林時，就覺得只有住在這種竹軒雅舍才配得上葉雲亭的君子之姿。
如今齊瀟熬雞湯的手藝早已爐火純青，還會根據時節不同配以不同的輔料搭配。冬季輔以滋補的山藥、野參，夏季要用清爽的竹蓀。他滿心歡喜盛起一碗，挑了最肥嫩的雞腿肉，厚著老臉準備端進去孝敬葉雲亭了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
二次元反派似乎都喜歡助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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